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陌路不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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陌路不識

夜深人靜,月光像一層薄霧灑在太醫院的正門前。正門大開,站著一重又一重的守衛。

化星就站在正門前,透過敞開的大門,她看見白天女修們進進出出的那間廂房,還燈火通明。

她知道她應該回去睡一覺,第二天醒來肯定就有消息了。可她睡不著,心裏因為愧疚,翻滾著濃濃的不安。她要在這等裏面的人治療結束。

星辰一點一點的移動,時間一點點的過去。而裏面的燈火依舊明亮,治療還在繼續。

天亮了,那間廂房依舊緊閉著,沒有半點聲音,沈寂得讓人害怕!

那群女修們,又來探望。但被守衛告知公子鴻正在治療,不能打擾。她們就和化星一樣站在門前。

應楠荌:“紅發妹妹,你昨天被公子鴻拒絕探望,怎麽今天還來這麽早?這是要不見黃河不死心?不撞南墻不回頭?”

女修們聽完應楠荌的話,一陣嬉笑。

化星不語,繼續等。

“不過公子鴻好像很不喜歡你。對誰都彬彬有禮,但一見到你就冷了臉。”

“對呀,對呀。第一次去通仙閣的時候,紅發妹妹你撞到公子鴻身上,他手都沒擡一下。”

“不止啊。公子鴻昨天誰來都見了,就不見紅發妹妹。”

“哎,紅發妹妹,你是不是得罪過公子鴻啊,他怎麽這麽討厭你?”

“說話呀,紅發妹妹。”

化星抿唇不語,內心由愧疚化作的山洪,已經到了決堤的邊緣。

“哦,我知道公子鴻為什麽討厭紅發妹妹了。”

“為什麽?”女修們齊齊發問。

“因為她不說話啊,哪像我們。”

女修們一陣嬉鬧著離開。

太醫院的門前又恢覆了寧靜,屬於早晨特有的寧靜,卻更像山雨欲來的寧靜。

太陽一點一點地升向高空,那間被陽光灑滿的廂房,還是緊閉著房門。裏面的安靜,散發出令人窒息的恐懼。

化星內心的洪水再次發酵暴漲,什麽時候才能治療結束?是不是治療出了什麽問題?還是問題就是他傷得太重了,治不好了嗎?

化星責怪自己,為什麽她要用神劍陰合抵擋他的攻擊。他都傷得那麽重了,攻擊一下,又能怎麽樣?她為什麽手癢去擋?

她內心裂痕斑斑的堤壩,已經阻擋不住洶湧的洪水濺灑出,亦如她現在濕紅的眼眶:阿木,你說強者流血不流淚。可是我可以承受傷痛,而不掉一滴淚,卻無法控制眼淚因為內心的煎熬,而止不住地溢出。

……

“化星姑娘,公子鴻已經醒了,他請您回去。另外,公子鴻讓卑職把這個給您,並讓您以後也不必來了,他和姑娘從此陌路不識,勿再相擾。”

化星慢慢地拿過守衛手中的聚魂石和血墨玉,這是沈家的至寶。他就這麽讓人轉交給她,連一面也不願意再見。

“哧”!化星不受控制地從胸腔湧出一口血。

守衛們驚呆了,趕緊去傳太醫,她可是要去試煉的修士。

化星示意她不需要太醫,只是昨日在石磨盤受了重擊,心口積血,現下吐出來,反而好受些。

化星回到了自己的房間,贏孟語來敲過門,被她給拒絕了。她只想一個人呆在房間裏:阿木,你教了我那麽多本領,怎麽不教教我如何處理這樣揪心的事呢。

月亮如約而至,照在窗子上依舊陰柔,讓化星的心,怎麽也明亮不起來。她想拋開所有的煩惱,不去想有關公子鴻的任何事情。

於是她開始找事情做,記得阿木給過她一本書卷,一直沒有時間翻看。她決定拿出來看看,卻發現這本書卷怎麽也打不開,整個人更加心煩意亂。

又到了滴血養符紙的時間,她滴完血,一眼都不想再多看這符紙。

她重新開始找別的事做,實在想不出來,就重溫學習過的符咒陣,總之不讓自己停下來。

不知不覺,化星睡著了。

夢中,她腳下有千萬條路,像是萬千煩惱絲一樣難以抉擇該往哪兒走。她擡頭看向遠方,發現有條路上,站著趙雪倪和沈伯欽,可路是斷的,她過不去。

另一條路上,站著公子鴻,可他背對著她,正在獨自前行,離她越來越遠,遠到她多麽使力也追不上。

她轉身,發現最近一條的路上,站著棣偉,他驚艷的臉上滿是笑容,可她就是不敢靠近,更不想走過去。

最後,她看見了將自己從小帶大的阿木,雖然很遠很遠,可她還是義無反顧的跑了過去,一直跑,一直跑……一定要跑到阿木的面前。

“紅發妹妹、紅發妹妹……”

化星被一陣敲門聲叫醒,才發現自己夢做得格外沈,也格外累。她起身去開門,聽見於蝶姬驚訝一叫:“你臉色怎麽這麽嚇人啊?”

“受了點傷。”

“公子炯卓說你還有枚陣旗沒拿走,讓你去拿。”

化星哪裏都不想去:“讓他先留著,我以後再拿。”

“他說了,你要是今天不拿,以後就不給你了。”

“不給就不給吧。反正也是他家的材料做的,送給他當利息,算是兩清。”

於蝶姬覺得她無精打采的,很不對勁:“你沒事吧?”

“沒事,我一會吃點藥,療養一下,立馬就能好。”

於蝶姬也不再打擾她休養。

今日已經是第五日,七人一組也分配完成。所有人齊聚通仙閣的露天臺,並跟組員一隊,準備出發古獸殘林。

經過一日的休養,化星雖然臉色蒼白,但已經不嚇人。她最後一個來到通仙閣露天臺。倒不是她矯情,而是剛剛給自己結束療養,就到這個時間點。

不過,也不算遲到,畢竟還有半盞茶的時間,才正式出發。

她看著一隊一隊的人員,每一隊都規規矩矩地站在一條一條的方格中。她留意著隊伍的人數,發現每組都不差人。

她繼續往前走,走到隊伍的最前面,看見了公子鴻的側臉,他臉色贏弱,目不斜視,完全當看不見她。

“星兒姑娘還真是慢,就等你了。”說話的是公子炯卓。

贏孟語溫婉一笑:“果然緣分天註定,我們組剛好差一人。”

化星十分意外,原來她之所以能分進這一組,竟然是因為女修們為了公子鴻這一組的空缺差點打起來,最後她們一致決定誰也不準搶,讓公子鴻最討厭的紅發妹妹占這個空缺。這樣,大家都不能近水樓臺先得月,以後每個人想接近公子鴻就各憑本事。

公子鴻在隊伍的最左側,化星自覺地站在隊伍的最右側,他們之間隔了五人。

通仙閣露天臺的高臺上,是一位從未見過的宮侍。他衣著華麗,應該品階很高:“請各位準備好,現在就要出發了。”

說完,他手中舉起一枚雪蘭色令牌,揚手拍入他腳下的地面。緊接著,化星這些修士們所在的地面開始發出微微的雪白光。

下一瞬,化星到了一處森林。一只手突然重重的拍在肩上,化星一個反轉扣押。

“哎呀!”羋炯卓誇張地一聲慘叫,讓化星立馬松了手。

羋炯卓剛準備責備化星,就聽見不遠處有打鬥聲:“肯定是青少主他們,走!”

化星也聽見了,也知道青少主是她的隊員,趕緊跟上。

他們在森林裏順著聲音穿梭了幾十米,便看見四個人正在合圍一只黑色鱗甲蘭溪獸,獸身龐大,似魚非魚的長著四條腿。

不遠處站在的是公子鴻,他全神貫註地註視著戰況。突然,他身後出現了一只形狀一模一樣的白色鱗甲蘭溪獸,直接張開大口,露出獠牙,襲向趙歸鴻。

化星以迅雷之速扔出五把陣旗,將公子鴻罩住,為他擺了一個小型的防禦陣法,將白色鱗甲蘭溪獸的攻擊阻隔開。

然而比較尷尬的是,公子鴻是知道身後有兇獸來襲的,他已然展開一把十分精秀的扇子抵擋攻擊,可扇子並沒有受到任何力量的沖擊,給人感覺他就是擺了個對敵的樣子。

於是趙歸鴻順著方向看了過來,發現是化星,立馬將臉側了過去,並將扇子收起來,那是他的新武器。

化星盡量不去想他的態度,趕緊加入戰鬥,因為一起來的公子炯卓早就已經開始戰鬥了。

化星騰空而起,扔出八把陣旗形成困陣,將黑色鱗甲蘭溪獸困住。此時白色鱗甲蘭溪獸立馬過來營救黑甲,開始猛烈撞擊困陣。化星見機召回一枚陣旗,露出困陣的入口,正好讓白色鱗甲蘭溪獸也進入困陣。

接著化星再次扔出十二把陣旗,將兩只蘭溪獸暫時牢牢困住。

本來正在吃力應對的五人,看見她這麽幾下就困住難纏的兇獸,十分震驚,畢竟在所有人眼裏,她只是還沒有聚丹的體修,本以為帶著她只是累贅,沒想到,竟然是王者。

公子炯卓來到化星身邊:“哇!星兒姑娘真讓我們大開眼界啊。”

贏孟語也不禁感嘆:“原來陣法可以這麽厲害,難怪我哥哥要想盡辦法地搜集陣法的學習材料。”

公子承藝不爽了:“小野貓除了亮亮爪子,嚇唬嚇唬一番,還能殺了這兩只兇獸不成?!”

化星立地停歇,收回公子鴻那裏的五枚陣旗。她聽出公子承藝對她的不待見,他也說得沒錯,她沒有法力,殺不了,也不想殺。

她阻止正要殺蘭溪獸的公子:“這位公子且慢,它們並非兇獸,而是神界罕見的看守獸。它們的本性是堅守領地,並不喜嗜殺,而且它們也會修煉,等到靈力進階,還會化作人形,和我們無異。它們之所以會攻擊我們,必是因為我們在它們的領地上。”

所有人再次震驚。

公子炯卓:“你怎麽知道得這麽詳細?這個樣子的野獸,我們見都沒有見過,更別說知道名字和習性了。”

化星剛想說,卻發現公子鴻正轉身背對著她,他連一個眼神都不願再落在她的身上。

她心裏的失落油然而生,她只想對他說聲對不起,可他似乎根本不給她這個機會。

“什麽時候這麽矜持了?”羋炯卓有些不習慣:“以前不是怪我搶你話嗎?現在怎麽話都不說了?”

化星對身邊的公子微微一笑,謝謝他肯對蘭溪獸手下留情。

“我乃顧氏公子兆雍。”他做了簡短的自我介紹。

化星禮貌回應:“我叫化星。”

一聲冷然的聲音響起:“你不是應該叫沈仙兒嗎?”

化星望向說話的人,是那個和公子鴻有說有笑的稚嫩少年。他對自己說話的態度似乎有種淩駕感,正等著自己畢恭畢敬地回答。

化星不喜歡這樣的感覺。可所有人對青少主的這幅做派毫無異議。好像他就是如此,也該是如此。

公子炯卓:“對呀,我當時去查你底細的時候,也是沈仙兒,後來一忙就忘記問這茬了。你不是應該叫沈仙兒嗎?”

化星再次瞄向公子鴻,發現他依舊背對著她,似乎他正對著的那面,有看不完的風景。

化星將目光收回的時候,正好撞見公子承藝的目光,他正滿眼憤怒地看著自己。

化星無法再在公子鴻還聽得見的地方說自己不是沈仙兒,因為沈家的至寶都在她手裏,又怎好說自己不姓沈。

“她有兩個名字。”贏孟語溫婉地看著化星。

化星沖不遠處的贏孟語微微一笑,算是任可她說的話了。

青少主聽完,轉身和公子鴻走到了一起。

羋炯卓很不爽:“我跟你說話,你聽見了嗎?”

化星:“聽見了,這張符紙你拿著。”

“給我這個幹什麽?”

化星面向眾人:“請大家先離開這裏,我要把剛剛困住蘭溪獸的陣旗收回來,以備下次再用。”

“那你怎麽辦?”羋炯卓說話永遠快過所有人,大家相同的問題還沒來得及說一個字,他就已經問完了。

化星:“你半個時辰後,把符紙放地上,我就和你們回合了。”

贏孟語:“化星姑娘,那我們先走了。”

化星點頭,而羋炯卓卻還站在她的身邊:“你不會想要獨自做什麽危險的事吧?”

“放心,危險的事,我一定讓給你。”

羋炯卓看大家都已經動身,一邊向大部隊走過去,一邊抱怨:“無知無畏,無情無義。”

大家都已經走遠,化星看著兩只不再破陣的蘭溪獸,正依偎在一起。心裏很疑惑,記得阿木說蘭溪獸出生就有神力,有靈智,很溫和,不輕易傷人。不僅如此,它們重感情,常常一黑一白結對成夫妻,且至死不變。

可眼前的蘭溪獸,只空有其表。沒有靈智,不會和人交流,像行屍走肉般守在這裏。

化星四處打量,發現這古獸殘林,除了樹多,竟然連一只鳥都沒有,更別說蛇蟲螞蟻之類的了。整個森林透著死氣,安靜得詭異。

時間差不多過了半個時辰。化星一手握住符紙,另一只手召回二十枚陣旗。在黑白蘭溪獸襲來的時候,啟動傳送符紙,閃現到公子鴻他們所在的地方。

化星原本以為她會平穩地落在地上,結果傳送符紙將她傳送到樹的枝丫上,枝丫還特別小,化星被枝丫劃了一下,就重心不穩,以十分可愛滑稽的姿勢趴摔在地:“公子炯卓!!!”

所有人都看到了化星突然從符紙裏出現,並摔下來的過程,這讓化星更加羞惱:“不是讓你把符紙放在地上嗎?”

公子炯卓現在才明白過來,原來她給他的是傳送符紙,趕緊找借口:“我這不是覺得你的符紙很神聖嘛,放地上多臟呀,就專程放在樹上。”其實也是順手一放,方便他雙手環抱於胸,看符紙上的線條,反正放哪不是放啊。結果發現線條歪歪扭扭的很好看,就是,呃,看不懂。

“走吧,”青少主一聲令下,大家都開始動身。公子鴻始終和青少主並排走著,他手裏拿著一張地圖紙,和青少主嘀咕著什麽。

公子兆雍則走在青少主的另外一邊。緊接著他們身後的是公子承藝和贏孟語,兩人有說有笑。

只有公子炯卓和化星走在最後面,且十分吵鬧。

化星也不想計較他把符紙放在樹上的事,但為了接下來的安危考慮:“把陣旗還給我吧。”

“不是你說,反正做陣旗的材料是我家的,送給我當做利息,算是兩清了嗎?”

“好,那就兩清了。從現在開始,不要和我說話。”

羋炯卓一個激動,拔高音調:“那怎麽行。陣旗的事兩清了,可我們的關系不能兩清!”

行走在他們前面的人,突然聽見這聲陡然的高音,紛紛回過頭來看著他倆。

但公子鴻沒有回頭。

化星窘得不行:“我和你能有什麽關系?”

羋炯卓卻十分自然:“朋友啊,過命的朋友。你救過我,我不會忘。”

大家繼續趕路。化星還收到公子承藝不滿地眼神,和贏孟語滿臉的疑惑。

而最前面的三人,則早就事不關己,高高掛起地走了。

化星十分惱怒:“我下次對你,一定見死不救。所以,朋友是不必做了。”

“別說氣話啊。”他突然湊近化星,小聲嘀咕:“太醫院的守衛代公子鴻給你傳話的時候,其實我就在邊上,我都聽見了,你楞是沒有看見我。我當時看你失魂落魄的樣子,也不好纏著你問在石磨盤禁地的事,就去探望公子鴻。”

“不是探望,是問公子鴻禁地的事。”

“不要這麽直白地打岔嘛。”羋炯卓繼續說:“其實禁地的事我也沒什麽興趣。主要是問你們真的從此陌路不識了嗎?”

化星瞥了他一眼:多管閑事。

“公子鴻當時也是用這樣的眼神看我的。”

化星懶得理他,往前加快步子,想跟他錯開。

“餵,等等我啊。”羋炯卓兩步又跟了上來,小聲嘀咕:“我不是多管閑事,我是為恩人你的前程擔憂啊。你們要真是決定不再相擾,那你跟我回楚地吧。”

化星深呼吸,繼續隱忍:“不去。”

“這麽說,你們真的從此陌路了?”

化星原本不好的心情,被他吵得格外煩躁。

羋炯卓:“你說話啊,是真的對吧?”

……

“蒼澤仙山修煉完,去我們楚地吧。我們楚地最喜歡、也最需要你這樣的陣法高手。”

……

“別不理我嘛,去楚地,我跟你找一個和公子鴻一樣的公子,不,好多個。”

化星已經忍到了極限,腳步走得越來越快,就快和前面的贏孟語平齊了。

可羋炯卓追著化星,繼續喋喋不休:“好多好多個,啊不,比公子鴻還俊俏的好多好多個。”

……

“我自己也行,只要你看得上。為了楚地,我把我自己賣給你,為奴為婢為夫為子,為孫都行。”

……

“說句話嘛。為奴為婢為夫為子,為孫都行,你就要了我吧。”

……

“你就要了我吧。”他一直重覆著這句話,突然來了一句:“你是不是還想著公子鴻,所以才不要我?”

化星徹底爆發,眼睛發紅:“要誰也不要你!!!”

所有人再次回過頭來,這次包括公子鴻。

公子鴻:“公子炯卓,請過來。”

“來了。”他巴不得馬上離開,因為化星真的被他刺激到了,以往她生氣拔劍時,他還能哄哄,可是眼下她眼眶紅紅的,一看就是哄不好的那種:“叫我幹嘛?”

公子鴻:“探路。”

公子炯卓楞住:“大家一起走不好嗎?為什麽要我一個人探路?不去。”

青少主:“不去不行。”

公子炯卓只好走在最前面。

《星辭躍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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